2007年,中国的水之殇——写下这句话,自己都感觉过于触目惊心、言之过早,莫非有些杞人忧天,有些危言耸听?我欣赏一句话:现实永远比想象更富创造力。的确,我们通过想象制作了公益广告,喊出“最后一滴水将是你的眼泪”的绝句;我们通过想象制造了赤野千里土地迸裂的震撼场景,我们甚至通过想象,描绘出有一天我们要离开这个星球去宇宙流浪寻找水源的悲凉结局。但我们的想象和现实相比,依然苍白,因为我们无法想象水源的枯竭有朝一日可能来自污染,来自一个个排污管道,来自一个个台上人前标榜自我的企业,来自……如果看看这一年,不,仅仅半年来各地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水危机,就不难发现“水之殇”的断语没有一丝希区柯克似的唬人味儿。
在依然光怪陆离、丰富多彩的社会变迁中,因为污染导致的水源枯竭现象以集束爆炸的方式呈现。看看今年全国各地的水污染吧:安徽巢湖局部暴发蓝藻渔民生活受限,云南滇池出现蓝藻污染,太湖暴发蓝藻导致无锡出现水危机;安徽、甘肃、陕西、河南、内蒙古、河北等许多省区的若干市的江河湖泊受到重度污染,严重影响居民的饮水,以致环保总局不得不举起“流域限批”的大棒;江苏沭阳因上游水污染导致数十万人断水……至于各地发生的没被公之于众的水危机事例,更是数不胜数。污染导致的水危机集中爆发,是偶然现象还是必然结果?听听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振聋发聩的论断吧:“这不是偶然的突发性事件,而是传统的发展模式积累的环境成本到了临界的时候。矛盾最激化、最早暴发的领域就是‘水’”。联想到不久前松花江水污染造成的哈尔滨全城停水等水危机事件,说今年为“中国的水之殇”切中肯綮。
了解希区柯克电影的,都知道这位悬念大师有个理念:最大的恐惧源自未知。所以,只要有一种安危未卜、福祸不清的焦虑,就足以构成人心中最大的恐惧。而伴随恐惧而来的,往往就是许多无理性的举动,如同《群氓时代》所说:“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不确定性和没有目标的焦虑感,觉得自己成了未知的、充满敌意的势力的玩物。”因此,大众很可能以某种非理性的方式来宣泄这种恐惧和焦虑。具体到水源问题上,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。导演吴天明的名作《老井》,就依据现实讲述了一个关于水源的故事:老井村和邻村在打了上百个井都无功而返的情况下,为了唯一一口有水的老井,两村不惜进行武力械斗,因为水对大家来说意味着生存。而类似这样的故事在中国不少地方,在历史不少深处都俯拾皆是。
或许,在今天发生的种种水危机里,数万数十万人的饮水问题,最终靠强大的行政力量解决了,但这种解决方式的成本极高,需要动用大量的资源,需要付出巨大的经济和社会代价。即使这样,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每一次类似的水危机,都可能化险为夷。一旦我们的水危机不被有效遏制,而是继续蔓延甚至集中暴发,难保一些人会“为了生存”而采取极端措施。谁又敢说一旦水源继续这样因污染而枯竭下去,历史上的水源之争不会重演?
生态环境的脆弱,水资源的污染,水源枯竭的可怕,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赤裸裸地充斥我们的双眼。“最后一滴水将是你的眼泪”也从来没有如此近地接近现实。站在水危机的面前,站在因为水枯竭而引发的种种历史悲剧和历史经验面前,那些轰隆作响的化工厂,那些用汩汩流淌的污水托起的GDP数字,那些只见财富不见污染戴了有色眼镜的官员们,还要屹立不倒还要节节攀升还要无动于衷吗?
从远古江河泛滥的水患,到了今天污染泛滥的水患,历史似乎在走一个轮回。可是,远古幸亏还有大禹,止住了肆虐的江河;今天,在另一种水患开始泛滥的时候,我们的“大禹”在哪里?